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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屏山,是我家乡村西北的一座小山。说它小,是真的小,高不过百米,是岭地与洼地的分水岭,山的东、北是岭地,山的西、南是洼地。山虽小,却还有名气的。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宝屏山没有仙气,却有着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话。
本人前辈生前以说书为生,人称“说书匠”。据说,我该称其为爷爷的说书匠有一个唱本,说的就是宝屏山的故事,大概有九九八十一回。故事大概是:宝屏山本无名,某年有懂地理的南方人(北方人称为“南蛮子”)到山东游玩,站在泰山之巅,就看到鲁中某地有宝物闪现灵光,南蛮子一路寻来,把宝物目标锁定在了这座小山。南蛮子在俺村驻扎下来,整日围着山转悠,探明有一金蛙在山前栖息修炼。话说某月黑风高夜,南蛮子偷挖了金蛙连夜南去。南蛮子走后,村人才如梦初醒,正式为此山起名为“宝屏山”,并在山上修起了一座庙,每年的三月十五、九月十五是庙会日,烧香跪拜,祈求平安。
这美丽的神话被该村诗人鲁秦写成了诗,诗写道:祖居山村名北段,村后有山曰宝屏。相传南蛮入齐鲁,岱岳之巅翘首东。鲁中某地放光明,袖出怀中照宝镜。一头金蛙大如钟,昂首嘶鸣欢乐声。山山水水寻访遍,蛮人寻宝至北段。悄问此山何无名,笑称此山像宝屏。金蛙蜗居此山前,潜心修炼几千年。风高月黑人熟酣,蛮人盗宝归江南。金蛙已去数百年,空留宝屏神黯然。村人梦醒方恨晚,筑庙安神祈平安。一年两度香火会,香火日盛惠神仙。
宝屏山乃雅称,村人俗称北山。山,小则小矣,有传说也就有了灵气。香火鼎盛,追溯到百年以前。据说,庙会之日,方圆百里赶来的香客达万人之多,摩肩擦踵,把个小山围得是水泄不通。当此时,村前村后成了一个大的集贸市场,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有卖的,那些做小生意的都是提前好多天来本村或者附近村投亲靠友住下,期待发一把。听父亲讲八十多年前,我的姑姑大概七、八岁的年龄,庙会那天与一小姐妹上山看热闹,有一卖面条的高声吆喝,招呼两个小姐妹:“小妹妹,来呀,快来吃刚煮出锅的热乎面条啊!”俩小孩真的就坐下去吃了,吃完一抹嘴就走。那卖面条的急眼了:“小妹妹,别走呀,还没给钱哪!”俺姑姑说:“俺没钱,是你叫着俺来吃的!”那卖面条的瞪着眼看俩小姑娘走远了,没想到招揽生意让着实诚客了,他还心思是大人领着来上山烧香,吃了有付钱的哈!
解放后,文革期间的破“四旧”的时候,山上的小庙被红卫兵砸了个稀巴烂,什么也没留下。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没见过山的庙,只记得山上轰隆隆的炮声。大集体的时候,大队搞了副业队,三个生产小队每队抽一精壮劳力组成了石业队,打石头卖。石头是花岗岩,是盖房子、砌猪圈的好石料,生意大概还不错,一直延续了好几年。小伙伴们拔菜、拾柴禾的时候从山下路过,有时候赶上放炮,老远就听着喊:“放炮啦,放炮啦!”那就赶紧地挎起筐子就跑,跑到安全地带去。
这样的炮声响彻了几年,直到山上打石头的出事。那天,我在街上跟小伙伴玩,就看到俺队的安子从村后急匆匆地哭喊着跑来,满脸满手是血,很吓人。大队卫生室在村东的岭上,他是跑去包扎了。一会,消息灵通的小伙伴就传开了,说山上放炮的炸死人了,三队的“小牛犊”炸死了。这一消息一传开,全村的父老乡亲都往北山跑,俺们小伙伴也不怠慢,也都管头不顾腚地猛蹿。等我们赶到山下,现场已经被封锁了,不让小孩子靠近。听大人说“小牛犊”的头被石头砸扁了,惨不忍睹,小孩子不看正好,看了会做噩梦。即使没亲眼看到那一惨况,以后到山上去,离出事的石坑老远就头皮发麻,瘆人。后来听说那天应该放三炮,响了两炮,有一炮没响,就在几个人走出掩体上去查看“哑炮”的时候,哑炮响了,巨石纷纷落下,于是出事了。
“小牛犊”,我是有印象的,多精干的小伙子啊!出事那年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人精瘦,却有劲,驾手推车能推500斤以上,干活不怕使力气,不会偷懒耍滑,故有“小牛犊”之称。他家成份高,源于他大伯是干过国民党的手枪队队长(连级),解放前就驻扎在离我村五里外的据点,经常偷袭我村民兵,他的活动规律被我村民兵掌握后,民兵在北岭顶他经常停留观察民兵活动的地方埋上了地雷。某一日,他又带领队伍习惯性地趴到北岭顶上侦察,“轰隆”一声,地雷爆炸了,他的腿被炸的血肉模糊,巧又下雨,在送往县城的路上就不治而亡了。因果报应,我是不怎么相信的,但谁会能想到三十年后“小牛犊”也被炸死了。这段公案,村里人极少提起,因为“小牛犊”是个踏实能干好孩子,每每见他都是满脸微笑,可能感到自家成份不好,对谁都一脸的客气。
自从“小牛犊”出事后,大队也就停下了打石头卖的副业。但就这样,小山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山的西边一个大石坑,山顶靠东北角一个大石坑,这两个石坑都有七、八米深。雨后,石坑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池,清澈见底,再顽皮的小孩子也是不敢下去洗澡的。
但,有人敢跳下去,还是一个大姑娘。她不是去洗澡的,她是以死抗争她的自由恋爱。她成功了,跳下去就没再上来。不对,是上来了,是被人打捞上来的,只是早就没了气息。这个,我去看过,衣衫不整地躺着,脸无血色,嘴唇发紫,好像还露出一块白白的肚皮。听说,她跟本村一小伙子在集体劳动中相恋了,消息传到她父亲耳朵里,那父亲恼羞成怒,在劝说不下后痛下狠手,用皮带狠狠地抽打这姑娘。这姑娘挣脱之后,就跑去了北山一头扎了进去。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故事,自由恋爱还是洪水猛兽,是见不得人的丑事,跟本村的小伙子谈恋爱对为人父母来讲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山后,还埋着一位姑娘,走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岁。那是个性格内向、羞惭的姑娘,个子高高的,长得也挺漂亮。初中毕业后就在家务农,其时我已经读了高中,推算起来也就到了1983年前后,农村实行农田责任制有那么好几年了。在学校,我订阅了《知识生活》、《大众电影》、《萌芽》等杂志,看完了就带回家来,二姐等一批姐妹继续传阅。那姑娘看完了杂志到我家送的时候,都是趴在我家东墙头喊我二姐的名字,怕与人多说了话,或者回家晚了挨父母责骂。她父亲的脾气是非常暴躁的,那不是一般的暴躁,每每姑娘干活不投脾气,端的是开口就骂、动手就打,所以这姑娘的自尊心是受到了极大伤害的。某一天,她拉车帮父亲推粪,上坡的时候,可能力气头小了点,惹火了她那火爆脾气的父亲,据说是用拉车的绳子狠狠地抽了几下。这姑娘哭着跑回家就喝了农药,那作父亲的正在气头上也没管这一块,管自又继续推粪去了,等回家发现姑娘喝了药,早就没的救了。人死不能复生,为人父母者再怎么后悔也晚了,只能含泪厚葬姑娘,听说是买的新衣服、新皮鞋,还有手表等当时来说的奢侈品。
这一说,又是三十年过去了。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村民们渐渐富裕了些,山上的庙又修起来了。庙,刚竣工的时候,我去看过,正面泥塑的神像看起来像关羽关老爷,其他的还有什么观音菩萨之类的,有点不伦不类的。但农村人文化少,没人计较这个。有了庙,就有了香火,且越发旺盛。正如鲁秦所写:改革开放顺民意,春风又绿宝屏山。村人辛苦也有甜,却有赋税在双肩。中央精神减负担,富民政策拓路宽。一年两度香火会,忙里偷闲求平安。香火日盛惠神仙,夜出奇对香客览。求神拜仙谒宝屏,敬谢中央政策明。建设文明新农村,小康生活开心颜。
香火,是盛了。但山还是那座山,那两个极大的石坑依然像两个疮疤三十年过去了无法治愈,也无人能治愈。山坡的东边以前还有个果园,现在是一片坟地,也即村里的公墓。山上,也没几棵树,仅有的三两棵槐树也像营养不良的样子几十年不见粗壮。我不知道采石以前的宝屏山是什么样子,但我知道环境破坏了就很难再恢复,三十年没变,五十年也不会变,百年甚至更远也不会变了。
宝屏山,就是这么一座疮痍的小山。宝屏山庙会,还一年两度的有其朝拜者。我不相信什么神仙,在多少个三月十五和九月十五庙会的日子我也从来没有回去看过热闹。不过,作为对民俗的研究,在有闲的时候我想还是有必要回去瞧瞧的。(昌乐县教育局 王立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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